從現在看三年或五年後你和我們的愛情之於我的意義,就叫我難過和毛骨悚然,想到現在對過去種種記憶的感動哀痛和摯愛,想到你無時不刻浮現在我腦海裡的眼神、身姿、聲音和你說過的話,想到我有多渴望又多恐懼真見到你時的雷劈電擊,想到我因為想到你現在和未來離我愈來愈遠且屬於別人的情景,嫉妒心是如何啃噬著我,想到我是如何天真浪漫地編織著未來有天我們重見及你重回我懷抱的幻想。啊,這些就是我精神裡最真實的東西,就是它們構成了我的現實界面,而我對它們的感情幾乎就是啟動整個世界的精魂。但不久後這個「世界」的核心和面貌就要整個轉動了,屬於現在這個界面裡的精神財產都要像龐貝城般被埋到心的地底了,正如從前屢試不爽的輪迴一樣,難道這些都只是機械化的變化罷了,其實都只是相同的現象,你和別人沒什麼不同,現在的愛情和過去的愛情沒什麼不同?
我不要在我心裡失去你,我不要你在我心裡死亡,你不愛我了固然痛苦,但如果是我不愛你了,那對我而言才是我無法想像的損失,雖然根據過去經驗,那或許之後是解脫和更大向前的自由,但我眷戀你為我留下的這一大批精神財產正如眷戀活著本身那般。說實在的,我難以想像我這樣的人,心裡不熱烈地愛著什麼,是不是會安全地活著,那股心裡如熔漿般的熱情會不會到處流竄把我自己燒燬?但「我心裡的你」剛好就像個寶塔般把我的熱情收攝起來,一滴都不外洩,也像層硬膜般包裹著熱情,讓它安全地被保存在我體內,使這股熱愛能和諧地在我體內流動供作滋潤。其實我不是和你一樣嗎,我和你一樣害怕在心裡失去對方,這是你也是我導致我們分離的原因,到底是實際的你還是心裡的你重要?說來荒謬。
你還是走吧,即使是心裡的你也大大地妨礙我向前生活。
邱妙津 《邱妙津 日記1989-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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